「蝴蝶一樣的野薑花/開在山腳下/雪白的花瓣在風中/飛呀飛呀/飛不起來的野薑花」
我和野薑花有著不解之緣,初初相遇卻又驚鴻一瞥。
還記得否?在內灣老街,我和野薑花,陶醉地吞入對方,久久無法下嚥,在這裡,驚嘆號不足適用。
聽媽媽說,薑花開在溝旁最香了,且不如山花般強烈依附大自然,在瓶中仍用生命力褪去枯黃的必然,英英雪雪地飾著一室的清芬。薑花之於大自然;麻雀之於都市,是若即若離的,如僧人的隨遇而安,如騷人的澈悟浮華,皈依那輭紅十丈,不再有俗成的分野,既非入世,亦不出世。她是花中的艾蜜莉,同著一襲詩的白蓬裙獨舞,多想捻一瓣綴在髮上,甚而冀望與皮馬林一樣的顧盼,愛上象牙美女--嘉拉蒂後一樣的顧盼,但也僅只於此而已,如此而已,對於它的花語--無聊,不過是外界加諸的,它堅韌的心靈,不苦於鄙薄的圈點,擁抱了自我。
「花白如雪/葉黃如土/桐花祭的是原鄉與異鄉/祭的也是父親與父親的年代」
桐花,五月雪炬滋滋地燃燒客家文化,攫走一切比擬無可撼動的象徵。
從小,爸爸給我說客語,媽媽給我說劉三姐,似也承載了一些情懷,視若珍稀。客家人將較大的山谷稱為坑,或許是地名的樸味,我擇了芎林鹿寮坑,來看桐花對於一切難懂的是非,作何解?
不如人的記憶,用不渝的孤寂來演繹,不如人的情感,用故作的慳吝而心折,它毫無眷戀地牽引我,入了它的範疇,舂碎遊人不捨的跫踏抹勻了整個林間,孩童滿心爛漫的歡聲蔽空,不免興起了赤足踏在花徑上,把那深白看傻。閒閒鳥鳴紛落,桐花啄起我的影子,把我的凝視壓製成它底心的那一點紅,八歲時,對於桐花的墜下,心頭複雜極了,試著將目光所及的落華拾起,不免教人笑成「癡孩子」一個,往昔的心境不再,誰有肯說我是個「癡孩子」呢?
離散卻重圓的白,一帳天地絲帷,勾著:「要看小看便來休,未必明朝風不起」我耽溺於五月的織絲情緒
秋冬時,不免想到觀霧區特有隸慕華鳳仙花、深秋的小葉楓、冬夜撲朔的螢光。
隸慕華鳳仙花的命名緣由,是一名雖是外籍卻對台灣的植物分類學有所奉獻的隸慕華教授,有多少人不分國界的付出著、勞苦著,花開了,那賦予的意義令人仰望。
雲霧終年繞旋,緊倚著小水滴的臂膀,貪婪的吐吶,腳下的雲海,教人騰起身子,向它奔去,遙想是否女媧煉石的熱氣奔騰?李師師與宋徽宗的獸香氤氲抑是岳陽樓的煙波浩渺?一景景的遷想,夸父逐日,我人逐雲,希臘的伊卡羅會笑我的夢想太小嗎?那日他飛越大海,騰飛高山,不顧一切朝太陽神所駕的金色車輦而去,縱然羽毛漸失、熱蠟漸融,情知時日無多,仍笑得燦爛,少了不自量力,多了求仁得仁,更多了超越自我的亙久,來餐宴精神堡砦,用微笑來傲殺遠不能企及的我;用殞墜來反詰夢的遠景。
一點點勇氣,總是有的。即是往那山巔一喊,我拋了莫名的羞赧它終報我歸真的反響,訇然的,我想。
松樹只顧顯出尖端,是一根碧玉針,本在上下穿梭趕製呢!卻因遊人來訪而不知停了幾世紀?瞧那高低起伏的立體感,不正是綵繡的特點?可惜的是,那變幻萬千的圖樣只能在曛黃時分看出一些,暮然,那似女媧五彩石漿的色澤也暈了。
「楓是秋天的詩∕詩有秋天的夢∕山茵染紅了楓∕滿楓夢褪了紅」楓紅不與花紅爭妍,自成一派的典雅,又濃烈地與秋混血,順野馬趕步道而上,別說有多美了。一吹風,只得綰起了髮,沿著它的步韻,滿醉的。
冬螢,螢本是夏魂,翩蹮的,生活在水泥格子的我們,親懷自然,本就難得,何況冬天,螢火蟲的出現,還真可擬一彎彎紅彩繫在夜空般的不可遇。
那夜中肆放的神采,反芻著點點螢輝,誰該在旁?又該傾訴什麼?別說了默然乃是最溫馨的交感。螢的姿態何止曼妙,甚而※風※雪,招來了靈思,修得幾生的無意掇取,然而,深意是屬我的,有它的來意,卻無從下筆。多想做一場冬夢,從黎明到昏冥,從失去到永懷,從昏冥到黎明,我植下了 一些執念,等待冬螢,不求怎般豐盈,要留一顆,命定的不生不滅。
在這塊少有的淨土上,他們可是「受傷的星星」?我惟知它是閃閃不倦,星月都沉滅,就連星月。
薑花、桐花、秋楓、冬螢,後現代的人兒都來尋那況味,遺世的況味,擁個滿懷,而他們也為每一角心靈的幽禁,捻亮一縷燈焰。
我流轉於風城的四季時燦,欲懸一個風鈴,總得有杜若的香、桐花的白、楓紅的雅、螢動的輕,就這樣,就這樣惦念一陣好大好大的風,襲步而來,與風鈴,似是一個永恆的接吻,在人所說的滴泠泠中岌岌近碎;與我,定跫響於濛濛的花徑,在人所說的多感中幾近倦怠,風鈴碎了;我倦了,我們感冒了,在同時同分同秒,在新竹的春夏秋冬。
風城的人事或已悄然無息,我只能抗拒對新竹不捨的淡忘,用文字的冷熱狠狠打一個噴嚏